2009年3月15日星期日

在宅中


  答应了颜歌要给她正在主编的杂志《摩客》做个广告,这个是他们最近一期的封面,还是很漂亮的,大家都去买吧。
  下面这篇是为《摩客》写的稿,先贴在这里吧,请勿转载,老实说,我根本没看过凯鲁亚克,也没看过村上春树,为了写这个,临时抱的佛脚:
在宅中

  1955年12月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完成,1957年斯普特尼克一号就被发射到了太空中,作为人类史上第一颗人造卫星,斯普特尼克一号是被放逐的,正如帕斯捷尔纳克在1958年因《日瓦戈医生》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被苏联放逐了一样——苏联作协将帕斯捷尔纳克开除,并建议剥夺其国籍。
  “sputnik”传播到美国之后被恶搞成了“beatnik”——现在我们把这个词翻译成“垮掉的一代”,在谈到这个词的时候我们的重心往往放在“垮掉”之上,以为这些颓废的美国人,这些吸毒者、浪游者、盗窃者、嫖妓者必定是如同一堆烂泥一样地垮塌在路边,一无是处,令人恶心,但我们恰恰忘了,如果你不曾站立过,如果你根本就不曾有过足以支撑你站立起来的坚硬的骨头,则你竟是连垮掉的资格都没有的。
  所以“sputnik”与“beatnik”不过是硬币的两面罢了,斯普特尼克何尝愿意被放逐到那黑暗而荒凉的太空中去呢?孤独是如此的可怕,甚至比死亡更可怕,为了回到所爱的人的怀抱中,失去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在三个月之后斯普特尼克重新回到了地球中,并在大气层里燃烧起来,那瞬间的温暖,比生命更重要。正如帕斯捷尔纳克,终于还是拒绝了诺贝尔文学奖,放弃了写作的权利,满足于成为一个苏联人,因为在那个被强权统治的国家里有他的爱人。
  凯鲁亚克在他的《达摩流浪者》里说:“想想看,如果整个世界到处都是背着背包的流浪汉,都是拒绝为消费而活的达摩流浪者,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一代人为了买得起冰箱、电视、汽车(至少是新款汽车)和其他他们并不真正需要的垃圾而做牛做马,让自己被监禁在一个工作-生产-消费系统里,真是可怜又可叹。你们知道吗,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我期待着一场伟大的背包革命的诞生。”如果说,帕斯捷尔纳克是被精神的强权放逐的“sputnik”的话,那么凯鲁亚克就是被物质的强权放逐的“beatnik”,面对着那个被物质所统治的国家,他宁愿垮掉,也不愿意假装自己仍然在坚定地站立着,因为在那个时候,只有选择垮掉,才是真正的站立,才意味着你拥有独立的人格和心灵的自由,因此凯鲁亚克才会在日记中说:“文字并不能说明什么,它展现出的急流才更为重要。”
  这就是“sputnik”和“beatnik”的最初的意义,然而到了1999年,村上春树写《斯普特尼克恋人》的时候,“sputnik”被他巧妙地解释成一种永远在靠近却永远也无法接触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孤独与漠然——我们相互将对方放逐了,在这里的放逐不再是一种绝对的被动状态,或者更准确地说,当帕斯捷尔纳克试图回到他的爱人的怀抱中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爱人早已将他放逐,于是在绝望之中,他也将他的爱人放逐了,这便是村上春树笔下的“sputnik”。这种变化是令人惊讶的,冷战结束,铁幕已不存在,似乎人类理想的世界已经到来,然而在一阵狂欢之后(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我们却发现强权依然存在,只不过它更隐蔽了,更温柔了,然而也更无所不在了。
  我们已经无处可去,格林尼治时间2月10日下午6时14分的美俄卫星相撞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告诉我们即便在外太空也已经是无比的拥挤了,当村上春树说“我们尽管是再合适不过的旅伴,但归根结蒂仍不过是描绘各自轨迹的两个金属块。远看如流星一般美丽,而实际上我们不外乎是被幽禁在里面的、哪也去不了的囚徒,当两颗卫星的轨道偶尔交叉时,我们就这样相会了。也可能两颗心相碰,但不过一瞬之间。下一瞬间就重新陷入绝对的孤独中”的时候,他还以为人们可以在外太空的孤独中找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心灵自由,但结果现在连那唯一的出路也已经不存在了。
  因此,在人们热烈地讨论夜神月究竟是善还是恶的时候,大场鸫才会冷冰冰地跳出来,漠然地说道:“那些去深入探讨月的善恶和网上社会等主题性东西的评论,可能和我们所想的《Death Note》完全是两回事。什么‘生与死’、‘正义与邪恶’,正如在访问中所说的一样,我们并没有深入着眼于这方面,因为觉得只是纯粹将之做为一种娱乐就好了。”
  这就是所谓的“宅”的状态吧,经过了漫长的五十年,浪游者们的骨头终于被抽去了,变成了真正的垮掉的一代,他们蹲在沙发上看电视,蓬头垢面,没日没夜地坐在电脑前,善恶美丑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一点点所谓的娱乐,凯鲁亚克曾经开着车来回穿越美洲大陆,斯普特尼克曾经孤独地在宇宙里转圈,而L们却只满足于待在家里,紧闭房门,与并不存在的死神角力,并假装这就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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