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8日星期六

想象的崩塌与重建

  当我答应唐嵩同学为《归墟》写一篇“创作谈”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完成的任务,但是当我翻开书本,开始为了写这个创作谈而重新阅读那篇很多年前完成的小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其实这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我不想说实话,因为我觉得这个实话是对遴选这篇小说进入这本杂志的编辑的不尊重,但是假如我不说实话,那么这个创作谈就不应该被称为创作谈,而应该被称为谎言,所以我思考再三之后,还是把下面的话写出来。
  这个实话就是——其实这篇小说不是我写的,呃,其实我只是在开玩笑,我真正想说的是,从这篇小说完成伊始,我就一直觉得这篇小说并不完美(其实我并没有哪篇小说是完美的,我的意思是它没有达到我所期望的那种完美),我并不喜欢它,虽然它是我的所有小说中最受欢迎的,但它绝不是我最喜欢的小说。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写它的时候没有用尽全力,我仍然记得那些苦思冥想的夜晚,当时的我充满了表现的欲望,我要写出最辉煌最灿烂的想象,而这些想象同时又是充满了生命的,因此我在冰冷的月亮上加上了鹿与熊,在炎热的太阳上加上的蝶,在荒凉的星海里加上了星农,我想假如没有所有这些生命——鹿、熊、蝶、鱼、鲸和人,那么所有的想象都是没有意义的炫技,离奇的想象到处都有,而能够打动人的、有生命力的想象之得以完成,却必须依赖于想象中的生命本身,这些生命在我的想象中活着,勇敢而且顽强,正如我们这个世界中的所有生命一样。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我觉得我应该是已经努力地按着这个想法去完成这篇小说了,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字,我所想表现的并不是我的想象力,而是世界,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
  我曾经以为对我来说这就是极境,如果我没有在《归墟》中完成这个想法,那么我可以在后来的小说中继续去完成这个想法,后来我写了《寻找地狱的那提》,那是《归墟》的姐妹篇,我喜欢它甚于《归墟》,虽然似乎喜欢那篇小说的人并没有喜欢《归墟》的人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厌倦于想象——甚至虚构了,我觉得虚构毫无意义,或者即便不是毫无意义的,也是太轻浮的、太虚飘的,我几乎不再阅读小说(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话),我更喜欢阅读历史和杂文,因为我觉得真实比虚构更有力、更离奇、更尖锐、更不可思议,一句话,我觉得现实比小说更小说化。
  难道不是吗?如果有哪个人,能够虚构出芙蓉姐姐,虚构出周正龙,虚构出郭敬明,那么我将俯伏在他的脚下,亲吻他的趾尖,如同我想对托尔斯泰做的那样。甚至,再退一步,有哪个人能够虚构出在现实中存在的任意一个人吗?那样的完美而又矛盾的存在体,没有一丝的漏洞,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地符合逻辑,每一个细节又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这就是一个虚构者/说谎者面对上帝时所不得不感到的绝望和自卑,如果你现在问我,我想写出一部怎样的作品,那么我将告诉你,我希望马苏第的《黄金草原》是我写的,我希望希罗多德的《历史》是我写的,我希望司马迁的《史记》是我写的,这就是我的梦想,为此我愿意献出生命,——如果我能够献出的话。
  最后我要补充一句:《归墟》的结构来源于两个人,一个是特德·蒋,一个是博尔赫斯,我要向他们表达我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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